第五阶层,仲裁之地,水平如镜的启示湖畔。
戴面纱的白衣女子伸出纤纤玉手,咒文像手环般环绕其腕上。指尖轻点水面,一圈涟漪扩散开来,水中的影像随之由模糊变清晰。
飞禽走兽簇拥在女子身旁,静静听她吟唱古老的赞歌。刚睡醒的棕熊咂咂嘴,迷迷糊糊地爬去湖边喝水,一只翠鸟飞到它的头上,狠狠地啄了它的耳朵。
棕熊怒吼一声甩开翠鸟,四周的动物慌张逃开。白衣女子连忙伸出手指让翠鸟落下,接着摸摸棕熊的头,像教训小孩子一样语重心长地说:“不可以打架哦。”
凶猛的巨熊立刻安静下来,悻悻地趴下去,把下巴枕在白衣女子的脚背上。动物们又聚拢过来,与白衣女子一起凝视湖面。
湖中,黑发赤瞳的男子一脚踩下,竟产生陨石撞击般的巨大坑洞。白衣女子倒吸一口凉气,双手合十,默默为死者祈祷。
“安渡因前辈,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女子闭上双眼,露出迷茫的神情。如果连自己最敬仰的那个人都已因血月而堕落,那这个世界,还有谁能改变未来吗?而把那个孩子送去这样的安渡因身边,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在为塔都寻求救赎,还是亲手造就了第二次破灭呢?
【不,那个男人绝对不会被黑暗吞噬的,我相信他!】
女子暗暗攥拳。她在空中写了几个咒文,湖中的影像便倒退回去,回到安渡因出现转变的那一刻,即双眼变红的时间。
无论怎么看,她都不明白,上个瞬间还背对着幻魔跪坐的安渡因,怎么突然间就正面直立面对它了。在缺失的那段影像中,安渡因的眼睛由黑转红,直视那对血瞳如同面对无底的深渊,让女人身边的食草动物瑟瑟发抖、食肉动物发出威吓的低吼。
万幸的是,不久后的一道闪光过后,安渡因的眼睛便恢复了正常。占卜所得的影像有点晦涩,时不时地切换观察角度,因此无法看清那闪光的来历,但女子相信这闪光是来自月神的怜悯。
“啾啾。”
一只小鹿蹭蹭女子的腰,低声发出警告。女子眉头一皱,掐出个手诀,湖心的影像立刻散去,微微泛起的波澜打湿了岸边青草。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从容地自树林中走来。他国字脸,身材魁梧,穿得简朴而不失庄重——一身白袍,领口袖口上都有金丝镶边,靠近心脏的位置绣着月神教会的纹章。
“拉兹瓦尔前辈。”
女子双手叠在胸前,欠身向男人行礼。拉兹瓦尔摆摆手,笑道:“说过很多次,叫我拉兹就行了。找到容器的踪迹了吗,索菲亚?”
叫做索菲亚的女子故作遗憾地摇摇头:“很抱歉,占卜并不是万能的,或许月神大人不想给我们相应的启示吧。”
拉兹平易近人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索菲亚却觉得,这个男人怀疑她所说的每一个字。自己作为高阶祭司之一的“祈祷者”,能够通过水面看到世界上很多秘密,然而眼前这个人如同一汪深邃的幽潭,叫她怎么也看不到底。
一只黑猫冷不丁地从附近的草丛里跳出,差点就扑到了索菲亚身边的鸟雀。拉兹不满地呵斥一声“夏洛特”,黑猫才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跳到拉兹的肩上。
“凡人杀不死她,你不用太担心,注意休息,别老憋在湖边。”
拉兹像长辈一样劝诫道,索菲亚连连点头。他接着说:“下午有个会议,记得按时参加。”
“嗯。”
又闲聊了两句后,拉兹便离开了湖畔。索菲亚想了想,匆匆赶回寝宫换上一套黄色的连衣裙便装,然后离开仲裁之地,独自搭上了城间列车。
第五阶层的悬空城只有两座,分别是月神教圣所“仲裁之地”和政治核心“议会”。列车环绕巨塔运行,云层在脚下流过,大概十分钟后,便停在了“议会”区域的车站。
喷泉,花园,纯白雕像,“议会”这座城市所表现出的整洁与文明是下层居民做梦都想象不到的。这里百分之八十的建筑都是冲天的高楼,在其中进行的一次次会议决定着整个塔都的发展方向;然而高层建筑并没有给人以冰冷生硬的感觉,穿插其中的大量绿化带滋润着人们的心灵,婉转啼鸣的鸟雀使人仿佛身处旷野。
马路上穿行着小型晶石车辆,西装革履的男人和衣着光鲜的女人迈着悠闲的步伐;无数魔晶石驱动的自律人偶则穿梭在人行道上,做着捡垃圾、修剪园林之类的杂活。在这里,二层以下肮脏的贱民是被绝对排斥的,甚至连扫厕所的资格都没有。
索菲亚伸手拦下一辆车。训练有素的司机下车为她打开车门,绅士地鞠躬等候其上车。比土豪群聚的第四阶层还要高贵,这里的司机并非来培养服务业者的第二阶层,而是由第三阶层出身的卫兵兼任,每一个都至少拥有C+以上的实力,能够豁出性命保护车上大人物的安全。
索菲亚坐上车,简单报出一个地名。她不需要扫描手环支付公民积分,这里的一切都是免费的,塔都有义务为大人物们提供衣食无忧的舒适生活。几分钟后,车辆抵达一栋别墅门口,门卫用义眼把索菲亚上下扫过一遍,然后一鞠躬说道:“欢迎光临,大祭司殿下。您拥有特殊访问权限,被允许在预约之外会见主人。请随我来。”
索菲亚轻咳一声,红着脸小声说:“我不是索菲亚祭司,你认错人了。”
“对不起,是在下看走了眼,请恕罪。”
门卫一边毫无感情地说着,一边继续把索菲亚往屋里领。到了室内,就换了一个开朗点的年轻侍者接着带路。最后,索菲亚被领到一间书房外,侍者敲敲门,低声说明了事情原由后便退下,屋内一个男人的声音呼唤索菲亚进门。
“不愧是高阶祭司啊,一举一动矜持又端庄,长得还那么漂亮。”
书房的门在索菲亚背后关上后,门外的侍者松了口气,嬉皮笑脸地自言自语道。话音刚落,他的脑后就挨了轻轻的一巴掌,戴单边眼镜的中年老管家板着脸教训道:“管好你的嘴,小子,这些大人可不是你能评头论足的。”
书房内,索菲亚刚进门就打了个很没形象的大喷嚏,“矜持端庄”的人设瞬间崩塌。外人总觉得她的寡言少语是高冷有修养的表现,实际上她只是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罢了。
书桌前的男人苦笑着把砖头似的厚书插回书架,递给索菲亚一条手帕。索菲亚红着脸摘下被鼻涕弄脏的面纱,接过手帕,并向男人行礼:“日安,尤利西斯哥哥。”
被索菲亚称作“哥哥”的男人大概三十岁的样子,英俊潇洒,满身透出一股干练的气息,一看就是联合议会中的青年要员。他摇着头,从索菲亚手中扯回手帕,亲自给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妹擦了擦鼻子。
“又碰到什么麻烦了,小索菲亚?”
“没,没什么,这次我听哥哥的话记得穿便装出门了,但是好像还是被认了出来。”
“穿便装是没错,”尤利西斯说,同时想起上次索菲亚穿正装祭司服拜访结果一下车就被信徒围住请求她的祈福直到天黑的情景,“我觉得主要问题在于,塔都女性除了你,出门一般不戴面纱的,换个墨镜不好吗。”
“诶?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戴上面纱遮住脸能避免被认出来呢……”
尤利西斯扶额。如果索菲亚的真面目被信徒所熟知,那么教会恐怕要考虑换个祭司做形象代表,自己家族这些年推索菲亚上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天然呆是病,得治。
尤利西斯为索菲亚搬过一张椅子:“坐吧。”
索菲亚拘谨地坐下,双手放在腿上,眼神飘忽不定,明显是有事想说又不好意思开口。尤利西斯深谙自己妹妹的脾性,默不作声地走到阳台,打开了鸟笼的门。
两只毛色亮丽的金丝雀扑啦啦出笼,一左一右落在索菲亚的肩上,用小脑袋亲昵地蹭着她吹弹可破的脸蛋。有了动物的陪伴,索菲亚一下子感觉轻松了许多,有意无意皱起的眉头也解开了。
“是我的一个朋友,”索菲亚逗弄着鸟儿说,“他……”
“男的?”尤利西斯注意到了索菲亚的用词。
“是啊。”索菲亚愣愣地回答,反应过来后,一抹红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子慢慢爬上头顶。她低下头,搓着自己的手指,小声抱怨:“不是那种朋友啦……哥哥讨厌。”
娇羞的表现萌了尤利西斯一脸血。自己从政这么多年,早已学会心如止水、不被外物影响心情,然而索菲亚的杀伤力实在太强啊有木有!
调侃归调侃,尤利西斯明白,以索菲亚的性格,几乎不可能自己谈到男朋友的。妹妹很少求人,能让她大老远专程跑一趟的家伙,大概真的对她很重要吧。
于是尤利西斯收起笑容,搬了张椅子坐在索菲亚对面,认真地准备倾听。
“我的朋友在下层惹上了一些麻烦,可能会被治安署调查。哦,真的不是包庇他,我相信他是无辜的。”
尤利西斯摸着下巴,沉吟道:“治安署吗……应该归军部管,我这边还不太好插手。你那个朋友在几区?”
“第六区。”索菲亚诚实地回答。
尤利西斯盯着妹妹看了足足十秒,确认她没在开玩笑以后才再次开口:“你是怎么跟异人扯上关系的?”
“他……他不是异人,只是暂时在第六区工作。”
“同事?那就用不到我了吧,你发句话,区区第六区的治安署,不至于不给教会面子的。”
索菲亚低下头:“他也不是教会的人。”
“那你倒是告诉我他究竟是谁啊。”尤利西斯开始挠头。作为塔都最年轻的内政大臣,无论多复杂的工作它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很少表现出不耐烦,然而妹妹扭扭捏捏的样子实在让他既担心又着急。
索菲亚犹豫再三,话语在嘴里嚼了半天,还是老老实实吐出那个名字:“安渡因。”
尤利西斯愣住了。这个名字并不罕见,但作为那家伙的小迷妹,她所指的一定就是那个男人本人——那个以“审判者”的名字被外界所熟知的人。
“审判者,已经死了。”
尤利西斯用指关节敲敲椅背,提醒索菲亚这个事实。十年前索菲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曾消沉了好一阵子,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能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没想到直到今天她还在做白日梦。
“前辈他没有死。他只是销去了自己的身份,藏在第六区。”
“那和死了没有区别。叛离教会的下场是什么你清楚,只要他敢在地面以上露面,教会就能让他真正从世界上消失。”
索菲亚着急起来:“可是!”
“没有可是!十年前因为他的失误造成了那场灾难,就算他不叛逃,教会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再和那人扯上关系,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我们的家族考虑一下!”
金丝雀扑棱棱飞走,索菲亚委屈地缩成一团,像个犯错的孩子。她怯怯地站起来,朝尤利西斯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打扰了,尤利西斯阁下。”
说罢,索菲亚转身离去。尤利西斯面朝书架,抱起双臂看着满满一墙的书本;听到索菲亚开门的声音,他终于还是软下心来,幽幽地说:“最近我有点事要忙,尽量抽时间帮你办吧,如果来不及的话不要怪我。”
“是炎伤家的事吗?”
尤利西斯明显地顿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占卜得到的影像是神决定的,我只能控制大概的方向。那夜我向月神询问塔都的未来,看到……”
索菲亚垂下眼帘,神色哀伤:“很多死人,是炎伤家的。有的失足坠落,有的死于车祸,但我知道有人在背后主导这一切。他们犯了什么错?”
“肮脏的政治斗争罢了,你不会懂的。”尤利西斯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你会手下留情吗?”索菲亚接着问,“我还看到了希望,鲜血中唯一的幸存者,是一名修女姐妹。如果政客中有谁还留有恻隐之心,那一定就是哥哥你了。”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不帮你办事了。”尤利西斯冷冷地说。
索菲亚赶紧捂住嘴巴,大气都不敢喘。
“不要往外乱说,这对你我都好,”尤利西斯低声说,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翻开刚才看到的那页,又大声对着门外喊道,“钱德勒,派人送小姐回去。”
仿佛无所不在的管家立刻应答一声。索菲亚拼命挥手引起尤利西斯的注意,然后做出“谢谢”和“再见”的手势,跟着管家离开了。
尤利西斯面无表情地目送索菲亚的身影消失,将视线转回书本,看了一会儿,突然又笑着自言自语起来:
“还真是无可救药的天然呆啊,究竟遗传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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